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情撼半生

[db:作者]2024-03-15 11:20:20

当在南城车站的大自鸣钟,在漫籁无声的晨空中响起六声鸣叫,我从永劫回归般的梦魇中惊醒过来。

  自从去年唯一的酿金钢表因不够旅费而换了车票后,现在只能靠车站的钟声来确认时间。我缓缓坐起来,抹去额上的冷汗然后环顾四周,确定自己是在祖居咱家的房间里没错。初冬的清晨,阳光还没有从后山的背面升出来,整个房间笼罩在昏暗而微凉的蓝光中,满屋沉沉,房里的角上桌下,还带些昨夜的黑影在流动着,陇陇透着房间里终年桑榆晚景的凄恻。

  刚刚的梦仍清晰可辨,在梦中,小雪冷冷的侧身端坐于亭台看着外面沥沥的雨,然后回头看着我,面容满是忧恻苦涩。

  我摇摇头平复思绪,起床走到窗房望去,屋外四面飘雪,远景蒙蒙,然而大雪猛而不烈,雪花飘来沾上我的嘴边,在唇间温柔地慢慢溶化,似是故人来,在我唇上轻轻地吻着。

  此情此景,又再使我想起二十年前的往事,那些在人生中走过的仍在滴着血的回忆,和那如山般沉重的一吻。

第一部 情·撼

  二十年前,我仍是个小不更事的生于大户的小伏子。

  咱们方家发源自北平的三家子,在这里是无人不晓的富户豪门,拥有田产山畴无数,且世代书香,听说前清太公那辈好像还出过举人进士什么的,加上我哥哥七年前当家后努力从商成绩卓越,家势自然比从前更为鼎盛。

  虽为大户人家,方家却是人丁单薄,娘在我出世不久就过身了,家里就只有老父、哥哥和我三人,除了一个住在南城二房生的叔叔之外,就没有其他人了。

  身为祖业当家的老父虽不是什么才晋,但心性忠厚善待佃户,倒也是个守业的人材。哥哥大我十年,胸怀大志,帮忙老父管理祖业之余更积极从商,在这国家内忧外患多事之秋,哥哥经营布匹、白米与药材等和国家息息相关的生意,竟然大展鸿图,干得有声有色。

  一家三口之中,唯独只有我一个不事生产,对一般人来说难能可贵的到繁华的香港接受大学教育,我以不在乎的态度勉勉强强完成,然而这对仍憧憬家里出个举人学士什么的老父来说,已是光宗耀祖大喜过望,对我也没什么其他要求,当然,除了不断促迫我和哥哥早日成家继后香灯之外。

  和其他接受西方教育的近代新青年一样,我向往被西方文学美化了浪漫了的自由,讨厌束缚。我厌恶传统守旧的家业,厌恶一身铜臭的商家,厌恶自视高洁的学者雅士,厌恶强盗溷战的国家惨况,就是因为这个原故,我无所意无所为的终日溷过着日子,直到那天,小雪如燃点花火般,在我的生命之中出现。

  二十年前的那个乍暖还寒的十二月上旬,小雪人如其名,披着漫天飘雪嫁来北平。方家娶媳妇,成为了这一年附近的盛事,四处张灯结彩,好不热闹。

  我从哥哥口中得知,小雪是沈阳的书香世代,接受现代的教育,清丽脱俗又不失闺秀风范。哥哥于当地经商时巧遇小雪,对她惊为天人,经过多年的苦苦追求,才将小雪感动,结为秦晋。

  哥哥告诉我,他直至遇到小雪那一刻,才知道世间上,原来真有一见钟情这么回事。

  而我,直到他大喜那一天,才深深明白哥哥所说那番话的真正意思。

  喜事异常轰动热闹,一大清早,喧闹的乐声、炮筒声与坊众喝采声自大街从远自近传来,家里各人上下无不跑到大门一睹新妇丰采。我从远处望去,只见媒婆背着身穿一袭桃红凤绣福绸裙褂,头戴掩面红绢金凋凤冠的新娘步入家门,也不以为意。而对于讨厌繁文缛节的我来说,家里人声鼎沸觥筹交错的场面实在烦透,我只好能跑则跑能避则避的躲过一旁。

  拜堂之后就是停不了的酒宴应酬,一张张样版的脸孔与一句句样版的祝福话此起彼落。入夜,老父年事高且喝过头早已就寝,哥哥自是洞房花烛夜,大厅内唯一主人家的我当然忙着应酬抽不开身。好不容易,捱至宾客醉的醉散的散,原来己经时近天明。

  将最后一个宾客送出大门,望望天际,原本暗黑的天边已然现出鱼肚白般的调子,我筋疲力尽长长的呼了一口闷气,只想步入内堂回房间呼呼大睡。正当经过垂花门回廊一条碎石子径回到房间之际,却看见一个陌生女子独个儿坐在花园中的亭台,呆呆望着天上纷飞的雪花出神。

  眼前是个非常美丽的女人,如瓜子般轮廓圆滑而凌厉的脸蛋,映衬着未梳妆的长长黑发笔直的垂在肩上,长而弯的睫毛令人油然生爱,和那两颗清水杏仁眼配对,缝上是重重帘幕,剪开是串串秋波。她侧向我的坐在石椅上,勾画出厚厚棉衣也掩藏不住的修长身段与丰满胸脯,在晨光包围之下发出微蓝的光晕,充满着出尘的美。

  那是一种透彻而出尘的美,这种美极其微妙,她所散发出来的虚无而明媚的光充塞了整个空间,四周仿佛因为这种光而凝住,好像只要一被惊动就会立即破坏而不复存在似的,这是一种臣服一切的自然高贵气质,叫人产生某种不安定的情绪,令人透不过气。

  呆呆站在一角出神,我手心出汗,不敢动弹,风吹着,时间像要中止。正在这个时候,眼前的她突然流下泪来,一开始只是静静地流着,不久就抽搐起来,然后变成无声的号哭。

  突然其来的变故令我方寸大乱,微微退了一步,后面的盆景被我碰到发出声响,漫籁的寂静瞬间打破,眼前女子略带惊惶的看着我,不足一秒,她已然回复镇静,轻轻抹去脸上的泪痕。

  “二叔早。”她说。

  她,是我素未谋面的大嫂,我哥哥的新娘,小雪。

  “原……原来是大嫂,这么早就起床了?我还未睡呢……哥哥呢?”我呆了一刻才懂答理。

  “大概是陌生地方睡不习惯吧,你哥哥还在睡,二叔也累了,快回房间就寝吧!”

  语毕,她也没等我回话,就咱个儿回房间里去,留下一股甜美的余韵缓缓渗入四周。我一人在那里呆站着,睡意不知跑到哪去了,只剩下丝丝的迷惘,还有忐忑的神魂跌荡。

  几天过去,我和这个大嫂见面机会不多,除了点头招呼外也没别的话语,然而家里多了一个令人不其然会呼吸急促的大美人,整间大屋也多了一种叫人局促不安的氛围。

  新婚燕尔第五天,哥哥就要出门去南方办事了,只剩下妻子一人在家独守空帷,老父见小雪独个儿在家里呆了好些日子,便叫我陪她到外面溜跶溜跶。我自是一口答应,小雪没有说好也没说不好,只是跟在我后面,两个人默默离开家门上街去。

  我很少和女儿家独处,二人一时间腼腆相顾,无言缘对。见气氛局促,我带小雪到正阳门与永定门之间,人称“天桥”(从前天子走的桥)的地方,那里东边是天坛,西边是先农坛,桥两边是大大小小的摊贩,推车的、担架的,摆满了各种各样地道小吃与各式小摆设,卖艺说命的不计其数,人来人往,好不热闹。

  来到这个平时不会去的老百姓市集,小雪的脸容明显没有之前那么沉郁。我们一摊摊的挨着看,吃完绿豆丸子就吃炸小虾,然后又来个热腾腾的煎饼果子,见小雪定神的看着那些小玩艺,我买了一个小小儿的粉盒与白象牙骨折扇给她,她笑着道谢,我也陪着笑,比我年长三岁的她拿着这些小玩意,竟露出女孩般的欢颜,我好生安慰之余,同时也稳稳洞悉小雪这些天以来的郁郁寡欢。

  逛累了,我带小雪到北戴河边,那里比较清静,听不到一点汽车声,小雪的心情也静了下来。

  “大嫂,饿了吗?我去买些吃的……”一静下来大家又无言以对,我随便找些话说,也想跑开以进为退。

  “雨笙,我和你年纪相若,不要唤我大嫂,唤小雪吧!大家都是年青人,我也不想叫你作二叔,好像很见外似的。”还是小雪世故高明,弹指间又打破了二人之间再度出现的隔膜。

  “好啊!我也想这样,我好喜欢小雪这名字,和你人很相衬喔。”这是我的真心说话。

  “是吗?可惜和你哥哥名字配上来不好听噢!方风扬,霍小雪,好像走在一起会起风雪来呢!”

  “哈哈!你不说我也没想起,意头好像真是不太好呢!”我也打趣说。

  “雨笙,我是雪,你是雨,我们的名字很相衬啊!但你别误会,我是指名字罢了!”

  小雪对我一笑,微风立时拂过耳际,她的说话与神情,令我感到一种热烈的触动,有点甜,也有点酸。

  我答不上腔,然后又是一阵沉默,这刻我想起新婚那天清晨小雪坐在亭院的情景,她的忧愁,还有她的泪。我想知道她的心事,我想了解她更多,但我不懂如何入手。

  彼此无言的对望着,蓦然之间,一阵“呜呜呜”的惊报声从市中心的方向传来,不一会,震耳欲聋的警报从四方八面掩至。小雪吓得魂不附体,不知发生什么事的四处张望,而我也是手足无措,挽着小雪的手撒腿就跑,和所有人一样朝防空洞的方向跑去。街上乱成一团,有人在喊妈妈,有人在找小孩,有人跌倒被后来的压着,本来热闹的大街,旦夕间变成地狱一般。

  什么也不顾的跑呀跑,好不容易去到防空洞,这个防空洞似乎有点小,内里四面墙壁漆黑一片。我和小雪进入里面还未定神,就不断被跟着进来的人往内里挤去,鱼贯进来的人愈来愈多,四面八方不断挤压碰撞,我张开双手尽力保护小雪,结果当防空洞的大钢门关上之后,所有人都面贴面背贴背的挤成一团,而本来张手护着小雪的我,最后就变成双手紧紧抱着小雪的胸贴胸抱在一起。

  我和小雪的脸以鼻尖碰到鼻尖的距离相持着,刚刚奔跑完还未平复的急促呼吸不断喷在对方脸上,我嗅到来自女人的馨香鼻息与口气,和那醉人的玫瑰发香与体香一阵阵袭来,漆黑中我看到来自小雪瞳孔发出的光芒。

  彼此的身体完全没有隙缝的紧贴着,我充份感受到一对丰满而绵软的乳房压着我不断起伏,抱着她的一双手,一只放在她柔顺的背上,另一只放在她臀部对上少许的下腰,那里的绵软与弹性,丝毫不下于小雪的胸脯。

  软玉温香在抱,我不听话的命根子,已经硬帮帮的顶着小雪的小腹,令人感到极度尴尬之余,却又非常受用。不知她有否感受到我无礼的命根子一下一下不安于室的跳动,我只知道,被我抱个满怀的小雪娇躯僵硬的颤抖着,激烈的心跳与急促的喘息从紧贴的肉体传来。

  时间不断流逝,眼前一刻是个既尴尬又温馨的情景,防空洞四处都是嘈杂的人声哭声与及强烈的体臭,但此刻如玉美人抱个满怀的我一点也感觉不到。现在的我处身在一个只有两个人的世界,和我相对着的人很香、很暖、很绵、很滑,对方呼出的空气直接鼻孔对鼻孔的吸进我体内,然后自我体内呼出的气息又直接被跟前的女体吸纳,这种气体的交换,使我觉得极其亲蜜。

  情不自禁愈抱愈紧,下体不自控用力向前顶着,我心慌意乱,喉干舌燥,本能地用舌头舔舔双唇,舌尖似乎触碰到什么,抱着的肉体抖了一下,却没有什么过激的反应,我像被什么鼓励了似的,不自己微微张开颤抖着的双唇,以慢得近乎零的速度,静静向前移去。

  就在两片嘴唇将碰未碰之间,另一种调子完全不同的警报从外面响起,那是空袭解除的警报,看来这次又是虚报,自从在中国发生多宗与日本人有关的惨桉之后,四处一直遥传着战争的爆发,各个重要城市都仿如惊弓之鸟,人心惶惶,空袭的误报频传,当然,没人敢肯定下一次也一样会是误传。

  警报解除,洞内所有人都像泄了气的汽球一般,发出如释重负的种种不同叹息,然后一个个躯体像虚脱了般有气无力地离开防空洞。我拖着小雪从黑暗回到日光之中,幸好时近黄昏,阳光也不是太刺眼,我回望小雪,她低着头,脸蛋在夕照的映衬下红得犹如火烧一般,才醒起刚才漆黑中的旖旎一幕。

  是拿了便宜没错,而且还是完全超越谈情男女程度的亲蜜界限,然而我却又的确是被迫的非自愿的没有选择的,道歉不是,不道歉又不是,我像个有良心的坏蛋般忐忑不安。

  二人默默无言的回到家里,小雪回房之际,回头对我笑笑。

  “雨笙,谢谢你,我今天很高兴,也谢谢你尽力的保护我,其他的请不要在意。”

  看着小雪关上房门,我如释重负,小雪没有怪罪我,我闭上眼睛松一口气,呆立原地,像个偷吃了糖果的小坏蛋般,静静回味那花样的气息与感触。

  自此之后,我和小雪变得亲近起来,她两口子聚少离多,哥哥不在的日子,我就和小雪出双入对。我带她游遍北平,她介绍我看卢骚的作品和一些我不知道的欧洲文学,我从来没见过如此学识渊博的女人,她就如俗世里长着翅膀的林中仙子,和我过去所认识那些传统而肤浅的尘俗女儿家全然不同。

  我俩隔膜冲破了,话题打开了,内容也渐渐变得深入起来,上至国家形势下至人生想法无所不谈,于我对人生的不满,小雪经常取笑我,这只不过是不成熟的我像个青年人模样的无病呻吟而已。

  小雪入门第二年的某一天,我和她相约早上到天安门闲逛,然后沿长安街奔西单、西四再到平安里的茶馆,午后又去了北戴河一带闲走了一回。北戴河上倒挂着斜阳掩映朱色残照与沉沉山影,山腰山脚的别庄里,已经亮了几点微明的灯火。我和小雪,就在水光灯影之中讨论文学、时事、人生。

  辩论之中,我的愤世嫉俗又再遭到取笑,我不甘心冲口而出回敬她:“我的忧愁是无病呻吟,那么你的呢?新婚那晚你又哭什么?”话语一出,我已知说错了话,正在苦思如何圆场。

  “你不会明白身为女儿家的悲哀!”

  小雪一脸幽幽的,看着远景的某一点。

  “雨笙,其实我和你哥哥并不相衬,他从来都不知道我在想些什么,亦从来不过问。我知,我知他待我很好,但……但我不是需要这些……”

  小雪告诉我,一直以来她心目中的理想夫君,会是个和她性格与思想非常投缘的男人,然而父母的意思,却希望她能找一户对家业有帮助的归宿。从小开始父母就不断介绍豪门富户的子弟来相亲,小雪自知终生大事已不可能有选择权,但对于那些看一眼就想吐的庸俗子弟还是没办法勉强自己接受。

  直至我哥哥的出现,对她情深义重宠爱有加,父母方面对我哥哥亦很欢喜,而小雪被感动之余,也知道自己已二十有七年华老去,不想再蹉跎岁月令家人失望之余,也算是了许一件心事。

  冬天刚过,春阳烂漫,天气不晴也不雨,天上的棉花似的浮云,一块一块的消散开来,有几处更现出青苍的笑靥来,霏微的风令人心头暖暖。我呆呆的凝望着小雪,在感受着她作为身处旧社会中的新女性的悲哀。

  “雨笙你不要常常像色迷迷的盯着我好吗?人家会误会你的!”她打破沉默回头看我。

  原来小雪有发现我平时常常心存歹念的盯着她,只是在这一刻,我的眼神不带任何欲望,我理直气壮没有回避目光。

  “小雪,哥哥不在的时候,我会代替哥哥,好好的守护你。”

  小雪双眼水汪汪的凝视着我的眼睛,片刻之后,尴尬的别个了脸。

  我惊觉自己的失态,连忙东拉西扯:“希望中国下一代的女性,能够独立自主,自己决定自己的人生,不再需要男人保护就好了。你知吗?人人都喜欢家里添男丁,我方雨笙就偏偏喜欢囡儿!不喜欢男孩子!”

  “嗯?雨笙喜欢囡儿吗?”小雪回头看我。

  “我很喜欢,囡儿像个娃娃似的,长大了也很让人疼。不像男孩子,到六、七岁时模样不大不小的很丑陋,长大了还要你疼的更要命!”

  小雪被我逗得笑了出来,还打趣的说:“雨笙喜欢小囡儿,若我将来生个女儿,就唤她作小雨好吗……”愈说愈乱,愈说愈错,小雪急忙停口不再说下去。

  突然间,强风吹过黄昏中树叶浓密的枝干,摇曳着深绿色的咆哮有如涟漪般缓缓扩散,山边传来乌鸦的鸣叫。

  我扑向小雪抱着她,嘴巴印在她的朱唇上吻着。

  不一会,是“啪”的一声耳光清脆声音。

  “如果你再有这样的举动,我就会告诉你哥哥知的了!雨笙,我是你的大嫂啊!”小雪脸红耳赤,喘着气厉着眼的警告我。

  脸上传来火烧般痛楚,我抚着脸惊恐的看着小雪,不知如何是好。

  乌云毫无预警的低垂密布着,完全盖掩朱色的残照,仿佛随时下出雨来似的冷飕飕天空突然陷入一片黑暗,原本微凉的春风不断呼呼作响,二人一直沉默不语,给时间让心里翻滚着的羽毛慢慢静止落下。

  “天黑了,回去吧!”

  “好。”

  那天之后,小雪刻意的回避我,除了每天三餐一家人必须同桌之外,我再没有和她相处的时刻。

  这令我万分苦恼。

  我到底做错了什么?什么我们的名字很相配,什么将来生个女儿要唤小雨,那不是暗示来吗?什么心目中的夫君要和自己性格思想非常投缘,那不就是我来吗?为什么要拒绝我?为什么要避开我?小雪,你到底想对我表示什么?

  小雪入了方家门踏入第三个年头,却一直无所出,老父开始嚷着要为哥哥立妾,对小雪如珠如宝的哥哥当然是老大不愿。这段日子,老父、哥哥、小雪之间不时争执。

  为了满足老父继后的心愿,哥哥每次回家都抓紧机会和小雪温存,在夜阑人静的孤独晚上,每次不知是否心理作用的隐约听到隔邻房间传来女子婉转娇啼之声,我一边幻想着小雪被我哥哥猥亵着的雪白裸体,一边拚命抚慰着命根子,嫉妒在胸口发酸发痛。

  又是一个令人伤感的十二月晚上,再过两天就是冬至,之前一直没下过雪,这一晚,雪真正的降临了,薄薄的白雪铺满大地。这晚老父与哥哥外出赴宴,而我也在外喝得有点醉,跌跌荡荡的回家。来到家里庭院,整个人沐浴在白色雪影与黑色树影的纵横交错之中,一直渗透到脑部的睡意突然之间清醒过来。

  我看到隔邻哥哥房间的门只是虚掩着,内里摇曳着烛光,从仅有的隙缝透射出来。

  睡意全消,醉意却升到顶点,我错步走到哥哥的房间,慢慢推开木门,小雪一个人面向墙壁背对房门侧身睡在床上,大概是等哥哥回来,等得太困睡着了。

  好明显,哥哥还未回来。

  房间内,寂静的身影与烛光中摇摆不定的影子,在墙壁上互相重叠交错。我的心眼,看见床前白帐子下摆着一双白花缎的女鞋,衣架上挂着一件纤巧的白华丝纱衫,和一条绿纱裙。

  看见小雪的外衣已尽退的摆在一旁,身体深处不由得变得燥热,我心猿意马的跨过门槛来到床边,一阵女人沐浴后散发出来的强烈香气充积着整张床间,嗅得我飘飘欲仙,我头昏脑胀,无法自控的上床,和小雪同样的姿势侧身睡在她身旁。

  小雪没有反应。

  凝神屏气的躺了一会,我将头移近,鼻子轻轻的在小雪脑后发髻厮磨,嗅她玫瑰般的发香。这一刻,我仿佛回到当日和她在防空洞身体紧贴的幻影时光。

  “唔……”小雪鼻子哼了一声。

  仿如从前听到午夜小雪的啼叫,我神魂颠倒,兴奋莫名,欲火越烧越旺,一只手不自控的静静伸入棉被里,从后慢慢移去小雪的胸前。

  终于,我抓住小雪只有薄薄罩衫覆盖着的一边乳房!

  那是小雪的乳房,那是我的归宿,那是这三年来我一直梦寐以求想碰而又不敢碰的希冀。

  坚铤而丰硕的玉乳,自掌心传来火热膨胀的感触,那种柔软而弹性的质感没有文字可以形容,我五指略为抓紧搓揉,如水般的凝脂自由的在掌心中荡漾,我肆意蹂躏挑逗那波动着的浑圆,凸出的蓓蕾逐渐变得硬挺起来。

  找到目标,我用指尖夹住那鲜嫩的蓓蕾任意把玩,触摸着的胴体传来微微的颤抖,极度懭奋的我伸出舌头去舔那诱人的粉颈,眼前的女人贤淑顺从地略为抬高颈项让我舔吮,舌尖传来如蛋白一般世上最美妙的肌肤感触,温软而甜美。

  我如痴如醉,舌尖享受完粉颈的幼滑,再去品尝那精致的耳垂,然后卷起舌尖探入耳腔,小雪略作扭捏,腰肢也款摆起来。

  情迷意乱,舌头贪得无厌的去搜索朱唇,小雪会意而顺从的将脸转过来。

  就在这一刻,我和小雪四目交投。

  “雨笙?怎么会是你?你在这里干什么?”

  睡在旁边的男人竟然不是自己丈夫,小雪杏眼暴张,极其愤怒的呼喝着企图推开我。

  这刻的我已然神智尽失,一不做二不休,我用力按着小雪的双手,将她重重的压在身下。

  “小雪!我爱你!我一直以来都很爱你!你明明知道我的心意,为何你要避开我?”

  “你醉了!雨笙,你不可以再这样想的了!知道吗?我们是没有出路的!”

  看着我的眼睛,原本愤怒的小雪神情开始显得惊慌起来。

  “我不管!我要你!小雪,我很爱你!不要逃避我!我现在就要拥有你!”

  我强吻小雪的小嘴,她极力挣扎,脸蛋、面颊、耳畔、粉颈被我乱吻一通。

  “不!不行!雨笙……我是你的……大嫂……不……不可以……我求你……不……”小雪虽然万分颤栗,但叫喊声音却尽力压抑着,怕会惊动外面的人。

  这就是旧社会!女人被侵犯凌辱,连高声呼叫求助也不可以!被别人知道这种“丧德败行”,吃苦的永远只会是女方!

  我也不想惊动下人,我用嘴巴堵住小雪求饶的小嘴,舌头长驱直进伸入她口腔之内,接触她的舌尖。

  小雪被我堵得无法说话,我乘势用舌尖搜遍她口腔内的每一角落,缠卷她的丁香小舌,卷起内里的涎香,然后往自己的嘴巴里送。

  我将小雪压在床上不断的吻,寒风阵阵从窗缝吹进来,舞得遍地幽幽摇摇的烛影火舌。

  “唔……不……唔唔……”被一个大男人压着吻了很久很久,弱质纤纤的小雪声音愈来愈弱,挣扎的力气也渐不继,我双手放开小雪,尽情在小雪身躯上下游移。

  全身被我搜遍的小雪身躯开始颤抖,有气无力的只能作零星的反抗。

  我解开她左胸上的三个结扣,将罩衣左右揭开,小雪晶莹雪白的娇美上身展现在眼前,微微凹陷的小肩窝,饱满高耸的胸脯、粉嫩娇艳的两点桃红、呈现优美线条的蛮腰、还有那露出少许青草的圆润下腹,我目眩了半向。

  小雪羞怯的以双手遮掩,我猛力一手拿开,然后握着那一对迷人的玉乳尽情吸啜吮弄,如珍宝般尽情细味。

  “唔……唔……不……”这时小雪己浑身乏力,双手只能略为表态的微推我肩膀。

  来到这个时刻,眼前的猎物已无力反抗,我的兽性反而平静了下来。放在前面的是我一生最爱的女人,是世上最珍贵的宝物,我无限怜惜的用柔情的目光,重新欣赏眼前的迷人胴体,然后一一用吻封印。

  我尽情细味品尝小雪,从额头开始吻下,连眼帘也不放过,吻毕脸颊颈项肩膀,再探头呼吸舔食醉人的腋窝,吮啜每一根纤巧的玉指,然后细味光滑的玉背柔肌、浑圆耸翘的丰臀、还有修长玉足的一寸。被我吻遍全身的小雪已差不多全身瘫软,气喘连连,目光散焕,小嘴只能微声呢喃。

  下身衣物早己清除,当尝遍每一跟精致的玉趾后,我慢慢张开小雪的双腿,两片浅粉红色的花唇映入眼帘,中间还有一大片黏腻,身体反应不懂说谎,对于我的侵犯,小雪的身体己作出喝采的回应。然而作为一个有廉耻的人妇,女人最私密的秘境在夫君以外的男人面前完全展露,还作出情欲的反应,小雪羞愧得无地自容,双手掩着脸嘤嘤哭泣起来。

  低头吸一口那带腥的澹澹兰花芳香,令人飘飘欲仙,我情不自禁伸出舌尖舔一下那蜜穴的腔肉,小雪原本软瘫的身躯如遭电极般一下强烈抽搐,然后全身绷紧,我每舔一下,小雪就像橡皮带般再拉紧弯曲一些,到我大口的品尝,她就像断了线般反方向硬拱起来,全身瘫痪松弛,喉头发出长长的叹息。

  我尽情呼吸醉人的花香,舔吮花穴的每一处瓣隙,不断啜饮泉涌的花蜜,卷起舌尖钻掘花蕊的深处。小雪腰肢不时弓起拉紧不时卷曲瘫软,分不清楚,那究竟是千般快乐,还是万分折腾。

  享用完世上最迷人的花蕊,我啜一口蕊顶凸起的花芯,然后从那里笔直向上舔,青草、脐眼、乳沟,直到朱唇之时,整个人体已然对好位置,我摆起架势,命根子毫无保留的朝花蕊捅去。

  肉冠抵进温暖而湿润的泥泞,撑开紧凑的肉壁直抵梦的最深处,原本梨花带雨的小雪突然杏眼圆张,嘴巴半开,满脸惊恐的瞪着我,感爱我成为她的男人的重要一刻。

  我和小雪,终于二合为一了!我情深款款的看着小雪,下身也开始由慢而快有节奏的律动着,小雪面容非哭非笑的看着我,下体开始慢慢扭动,迎合我的抽送。我似受到鼓励,不自控的愈动愈快,最后几下强劲的冲撞,毫无预兆的忍不住精门大开,我在过度刺激懭奋之中情不自禁早泄了,大量积存已久的种子猛烈注入小雪梦中的最深处。

  而小雪也似有所觉,双手用力抓着我肩膀,星眼迷蒙,脸泛潮红,女性的本能又令她变回一个贤淑顺从的女人,接受男人的播种灌溉。

  这刻是我人生的最极乐,是我人生的最高峰,和自己一生最爱的女人合体,在她的梦中注入我最深情的种子,为她的生命打下最亲蜜的烙印,令她成为我的女人,此生只属于我一人。受精之后的小雪全身呈现粉红色,那是她接纳我的爱的幸福证明。

  我俩喘息着的面对面互相对望,眼前的女人脸庞遍布娇美红霞,双眼水汪汪的充满醉人风情,含情脉脉的凝视着我双眼。看着如此动人的脸,我忍不住低头又吻,这次小雪不但没有再反抗,反而张开小嘴伸出小舌迎接,我大喜过望,闭目享受两根舌头的痴缠,发泄后一直埋在梦的深处根本就没有软下来的命根子,又再开始蠢蠢欲动。

  已经被我溶化了的小雪一边纤腰款摆一边怜爱的抚抱着我的头,让我尽情在她身上各处亲吻。干得久了腰身发酸,我想变更姿势,但又不想离开小雪,怕刚注入的种子会溢出来,我揪起小雪一条腿,以一直停留在她体内的姿态转动她的身体,令她变成伏在床上。一边连着身体一边被旋动,小雪忍不住叫出如仙子般的腔调。

  完成转身的动作,我以踏实的姿势虎腰猛挺长驱直进抽送冲击,从后面看线条显得更夸张的丰臀,被冲撞得发出“啪啪”的声响。背着我的小雪起初咬着手臂在哑忍,然而冲刺愈来愈猛,频率愈来愈密,她终于也按耐不住发出咆哮般的哀号。

  床架发出的“支支”声与肉体撞击发出的“啪啪”声,此起彼落愈来愈快愈来愈密,最后浑和为单一绵长的声响。背着我发髻散乱的小雪也从咆哮变成张开口却发不出声来,我控制不了自己,从后驾驭着最深爱的女人肆意施虐蹂躏,跟着以最狂野的姿态,以最快感的高峰,在小雪的梦中再一次酣畅淋漓的喷射我深情的种子。

  再次发泄,命根子感受到阴壁一再传来痉挛抽搐,知道此刻的小雪,正和我一起同步达至销魂蚀骨般的快感高潮之中,令我心身都无比满足。

  高潮过后,激动的身驱略为平复,我以刚才同样的动作将小雪反转过来,连接的部位再次感受研磨旋转,小雪再次如泣如诉的喘叫。

  又再面贴面的对望,体内满戴我的种子的小雪己尽卸淑媛的尊严与羞涩,头发披散,面色潮红,眼睛半开半闭,野性情欲光芒的眼神始终定在我脸上。

  我怜惜的亲着吻着,一刻也没有离开过的命根子毫无倦意的又再蠕动起来,小雪温柔的勾住我的脖子,自然地摆动蛇腰,毫不羞赧显示她的情欲愉悦。而早已胀满的腔道深处不断溢溅出蜜液,发出“噗滋噗滋”的美妙声响。

  我们像两条蛇般一直在床上交缠着,沉迷在无止境的欢乐高潮中,一次又一次的发泄与注满,轻怜蜜爱,欢畅缠绵。

  “雨笙!你这畜牲在干什么?”

  突然其来的怒号在门外响起,极乐中受到惊吓的我俩一同望向房门,哥哥脸色发紫的站在那里,怒视着我俩在咆哮!

  吃了一惊的我一瞬间又回复镇定,我冷冷的起来穿衣,而吓得魂飞魄散的小雪,无地自容的整个人躲在被窝之内。

  “是我!是我辱了小雪!”我望着哥哥冷冷的道。

  没有退路的了,我不能失去小雪,不能将她交还给哥哥,我义无反顾的面对后果,要不就得到小雪,要不就死了算!

  “她是你的大嫂啊!你还是人来吗?我打死你这禽兽不如的畜牲……”

  一下用尽全力的老拳,将我捧得飞离地面摔到墙角,我眼前一黑还未回复神智,第二拳又到跟前,登时血花四溅。一直以来最疼我的哥哥一脸是泪完全失控的,将我迫在墙角拳脚交加毒打。

  我没有反抗,亦没有答辩,这是我甘受的,我没有后悔所做的一切,只是一望到呆在一旁泪流满面的小雪,我心如刀割!小雪,我对你不起!但这样做是必须的,否则我们便如你所说的没有将来。

  年长我十 岁的哥哥自小就背负作为一家之主的自觉,对我虽严词厉色,却从未对弟弟施过体罚,我知道严父面具背后,实则一直以来对我万分疼爱。此刻哥哥对我像疯了般的痛打,我清楚感受到他此刻有多悲痛、他对我有多失望、和他对小雪的爱是有多深。

  对不起啊!哥哥,爱上自己的大嫂,你的弟弟已没有回头路了,我必须要走这一步,只要能冲破这一关,美好的将来就会在前面。哥哥,你打吧!你尽情打死我吧!但若然你最后忍不下心灭了我这个畜牲,我就和小雪远走高飞相宿相栖了!

  哥哥边打边骂边哭,最后泪也干了话也尽了,就是失了常性没法自己不停的打,我感到我的头破了,手断了,胸骨也折了,从头到脚都是血。而哥哥也一身是血,我知他不想打下去,我知他心里不断喊自己停手,但他就是停不了,除了打,他无法面对自己,一个是他最疼的弟弟,一个是他最爱的妻子,无法面对事实的哥哥也和我一样,没有退路了。

  当发现鲜血从喉咙里喷吐出来的时候,在拳脚交加之下的我破肿不堪的嘴角仍尽力作最后的苦笑,我知道我要死了!我果然过不了这一关,正如小雪所言,我们不会有将来了!

  “停手!风扬,不要再打他了!不……不是他迫我的!”

  在我离死不远的时候,一直没有作声的小雪竟然上前阻止丈夫,她在替我说话!我不知她是真心还是为了救我,当时只有无言的感激及内心的窃喜,小雪终于为我踏出第一步!咱们只要冲破这一关,走出这一步,美好的将来就会在前面了!

  小雪的说话刚完,哥哥的拳头停止了,腿也停止了,哥哥呆呆的回望仍在床上以棉被包裹身体的小雪,绝望的双眼又再翻滚落下眼泪,而小雪的饮泣也停止了,四周寂静得只听到自己的心跳声,将近烧尽的烛光摇曳不定,屋内所有人与物的剪影在墙上如群魔般乱舞。

  没留下一句话,哥哥丢下我和小雪的残躯,如烛光般步履不定的离开房间。

  翌朝清晨,下人发现哥哥在西厢那边上吊的早已冰凉了的尸体。

  家逢巨变,事发后已伤心至没法流下一滴泪来的老父,只对我说了两句话:“你走吧!我今生也不想再见到你!”

  那是我最后一次看到老父的脸,时而清醒时而昏迷的我,连下床都没能力,被下人用马车抬了去南城二房叔叔那里,我在二叔家里躺了半年,到能走动后我回家一倘,下人没敢让我进屋,一直也很疼我的管家怀叔偷偷告诉我,小雪自我被送走后不久也回沈阳外家了,我旋即赶往沈阳,小雪的家人一见我,二话不说就用木杖将我捧出去,三个月后我再去找小雪,发现小雪整家人已搬离沈阳,从此音讯全无。

  数年后,八年抗战爆发,在国家生死存亡之秋,我孤身游走四方,寻找小雪一家踪影,始终一无所获。

  又过了几年,我收到二叔的书信,得知老父离世的消息,那时兵乱迭起,北平沦陷,文通阻绝,加上收到几经转折送来的书信,己经是老父过身的三个月之后,我也就放弃了冒险回京奔丧的念头。

  去年,我心血来潮的回到离开了十多年的北平,原来老家已经荒废,只余下一个十八九岁自称是管家怀叔亲人的陌生少女在打理,对于这女孩,我有一份莫名的亲切爱慕,然而又总觉得很远,终是无法近得。

  在祖屋安顿之后,我和少女往拜老父,晴天霹雳,我发现在老父与哥哥的墓旁多了一个新墓,上面写着“方门霍氏小雪之墓”!

  当晚,那个看守家门的少女突然不辞而别消失无踪,翌朝我找上怀叔,那时我才知道,原来那个陌生少女不是怀叔的亲戚,她的名字叫:方小雨!

  第二部 半·生·缘

  当车站的大自鸣钟再次响起七下钟声,人间原来已经暗换了芳华,我从前尘的掠影浮光中返回现实,我仍然在咱家老居的房间中,冬日的晨光已照遍每一角落,昨晚的暗色微粒已一点也不剩。

  然而我不会忘记,小雪己经不在人世的这个事实,这个给与我以生存动机的人,已经不在了。

  现实中,小雪已不在人世了,我的胸口像被人剁了一个洞似的,一时间脑海里尽是和小雪一起生活的种种,逗趣的石子路,防空洞内的漆黑,吹一整夜的寒风,群树摇曳的声音,她最喜欢吃的龙须面,温柔的月,早晨的冬日阳光,与及那没法忘怀的甜美侧脸。

  这一年,生离、死别相互交错,我徘徊在痛苦的回忆之中,眼前的事物都好像没有什么改变似的,无论那一天都和前一天同样,我失去时间的连续性,失去了同人间相接连的感应,所谓的活着,没有未来,也没有方向,所见、所知、所感,都只发出空洞洞的回音,令我的胸口深处发痛发酸。

  一年过去了,我终于也从小雪已死这个事实中克复过来,然而死者已矣,那活着的呢?这刻小雨又在哪儿?

  门上传来两声咯咯的叩门声。

  “二少爷,是我。”

  是管家怀叔。

  门开了,怀叔拿着盛热水的盆子进来给我梳洗。

  “怀叔,你不用服侍我了,这些年来我四海为家,已懂得照顾自己,不是当年那娇生惯养的小子了。”

  “应该的,怀叔是下人,见二少爷你再回来,我高兴都来不及呢!”

  “是了,你不是说那个方小姐,每年这个时候,都会回来拜祭大哥和少奶的吗?”

  “是喔!自从四年前方小姐送少奶的遗体回来安葬之后,每年冬天都会回来这里住上十数日看看少奶,你去年回来,就是在这个时候遇上她了吧。但二少你问得也是,今年怎么过了大少奶死忌方小姐仍未出现?是旅途有什么阻滞吗?是了,二少爷,日本鬼子才被赶跑没几年,听人家说国家又要内战了,你说会不会真的开打?”

  我怎会有闲心理会国家的溷帐,脑里一直在想着小雨,对怀叔的问题听而不闻。怀叔见我呆呆的,也通情的下退了。

  小雨,你是在避我吗?

  突然有影子遮闭了日光,我抬头望窗,窗帘在微风下翻起来了。

  小雪站在窗旁,一脸忧伤的凝望我。

  “小雪,你可否告诉我小雨在哪?”

  小雪微微摇头,然后望向窗外东大街的方向,愁容丝毫没有改变。

  一阵北风吹过,窗帘被急风牵起,掩盖了小雪的身影,然后到慢慢荡落下来时,小雪已经不见了。

  现实中,小雪已不在了。

  我走向窗边,见东大街天安门的方向一大群人在聚集,人声鼎沸,我思绪有些灵动,连忙梳洗更衣,出门去看过究竟。

  东大街一带,聚集了数以千计学生,以“反饥饿”、“反迫害”和“反美”

  为名,高举旗帜游行示威,派发传单,高叫口号,军警一直在街的另一边高度戒备,双方剑拔弩张,一触即发。

  本来就对国家毫不关心的我,来到看热闹的人众当中四处张望,那一刻,其实连自己都不知道我为什么会站在这里,又到底在找什么?

  突然间,全身神经都在绷紧,在密密麻麻的人丛当中,我看到一个鬓了一条大发辫的少女的身影!

  就在这个时候,不知从哪里响了一下枪声,全场成千上万的人众霎时间全部起哄暴动,场面一发不可收拾。市民四处走避,学生们冲向军警,军警也冲向学生,很多人在呼喊,很多人在号哭,有人跌倒,有人躺在地上,其间再断续的响了两三下枪声,情况一片沉乱。

  我不顾一切的跑到刚才发现少女的位置,四处都是溷乱人群,却不见了她的踪影。

  她到底是不是小雨?她到底是不是小雨?她到底是不是小雨?

  内心一串慌乱,突然一个军警挥着木棍向我冲来,他见我穿着半旧的麻色长衫,大概以为我是北大的老师来吧!

  我呆呆站在那里,脑里一片空白,眼看快要被当头棒喝,就在这时,不知从哪飞来一块不大不小的石头,打中那个军警的面门,他疼得掩面倒下,我仍来不及反应,有人牵着我的右手,拉着我就跑。

  我们冲出人群,在前面的她拉着我不断的跑,在后面的我被她拉着也不断的跑,感觉两个人像要逃离尘世的枷锁,挣脱世俗的束缚,仿佛世界只剩下我俩二人,我们荒土飞纵风中放逐,走到世界的尽头。我跟着她跑呀跑,眼前一条长长的辫子尾巴笔直摆动着,扫过我的脸,阵阵的玫瑰发香动人心魄,我认得这种香气,我去年嗅过,我二十年前也曾经嗅过。

  终于离开人群聚集的范围,我俩跑到一处有遮掩的巷子栖身竭息。

  我一边喘气,一边再确认这个救我出生天的人,眼前少女梳着一把长长辫子尾巴,眼球儿如浓墨顿点,朱唇有如红桃结聚,眉目清丽中,带出七分跳脱三分幽怨,婉若西洋神话里长着两根透明翅膀,落泊凡尘的林中精灵。

  她是去年在方家大屋中令我清醒过来也同时令我再一次迷失的少女。

  她的名字叫:方小雨!

  小雨喘息初定,用不友善的目光看了我一回,然后说句:“我走啦!”就起来转身离去。

  我拉着她的手不让她走,肌肤再一次的接触,去年在祖屋那一晚的情感,又再一次翻动起来,那些经常无意中前来轻扣心扉的记忆片断,又再一次在脑内如映画戏般不断重播…………

  “对……对不起!方先生,我不知道你会来这,怀叔……我听说先生已十多年没回来啦,所以……”

  “不要紧。喂!你叫什么名字?”

  “我……叫……芳……”

  “芳?你叫芳?”

  “是……喊我小芳成啦……来!我来替先生拿行李。”

  “不用了,我自己来。”

  ……

  “先生,你见怎样?”

  “已没大碍了。”

  “是了,先生,今早那坟墓里的女人是啥……”

  “她……她……是我大嫂。”

  “大嫂?但先生刚才好像很伤心似的。”

  “是!我真的很伤心!因为……她是我一生中最爱的女人!”

  “什么?那……但……”

  “但她是我的大嫂吧!虽然不应该,我就是爱她!直至今天我仍然是这样爱她!”

  “这个这个……先生可以告诉小芳,你和她的过去吗?”

  ……

  “先生,你现在仍有否惦记小雪?”

  “当然记挂!到这一刻她仍在我心中,影向着我的生活,影向着我的人生,我无法放下过去,无法重过生活,你叫我怎能不惦记她?”

  “但你昨晚……”

  ……

  “小雪无法在世俗威严与道德的冷眼下,背负着心理与现实的重担去走完所谓人生的路,她因为你郁郁而终,而你却每天也在想女人!你究竟有为小雪干过什么?”

  “昨……昨晚很对不起!只是……昨晚你令我想起小雪,你的背影很……像她!”

  ……

  “小……小芳吗?你在干什么?”

  醉得头晕转向的我已无法作出肯定的判断。

  小雨穿上当年小雪的睡衣站在我跟前。

  “我只想你知道,那时我的确是喜欢你的!”

  ……

  “放开我!你干么?”小雨用力甩开我的手,脑内去年大屋的片段也因此一甩随即中断。

  神智返回真实,对持了半向,还是我先开口:“小雨,你不拜你娘了吗?”

  “你说啥?什么小雨?什么不拜我娘?”小姑娘吱吱唔唔。

  “我见过怀叔了,他告诉我,你叫方小雨,六年前,就是你带小雪回来入土为安。”

  小雨别个脸不望我,尾巴甩甩的,如钟摆般跌荡。

  “我问你,你这丫头不打算拜你娘亲了吗?”